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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表妹发生了关系,又断不掉

meto365 2025-01-25 14:47:07 生活常识 96 ℃
(完)我睡了我未来的姐夫

(前文在上一篇)

第0020章

  当日九公主立志要艳压群芳,一大早就起床让青栀开始给她梳洗打扮。

  “殿下,今日的主角是镇国公父子,皇后也会尽力撮合镇国公世子和金阳公主。殿下如今羽翼未丰、贸然夺了金阳公主的风采,恐怕皇后和太子会记恨与你。”

  菱花镜前,我低声劝着兴致勃勃往头上插金钗的九公主。

  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不耐烦:“本宫现在有封号了,又有治疗时疫的功劳。有谁能与本宫相比?金阳这些年多番羞辱本宫,本宫凭什么要让着她?”

  说到这里她透过菱花镜白了我一眼:“你莫要瞧不起本宫!”

  话已至此,我不好再说,只盼着待会宫宴上不要出事才好。

  紫宸殿上,我终于见到了镇国公父子。

  这一世他们终于没有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境,大齐的北疆仍然坚固不催。

  镇国公世子郑临远仪表堂堂,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比京中的世家子弟更多了一分硬朗。

  殿内众多贵女看着他,都躲在团扇后红了脸,包括九公主。

  她悄悄地拉着青栀道:“你说本宫要是今天被他看上,是不是过几天镇国公夫人就会进宫向父皇求旨赐婚了?”

  “殿下,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还是谨言慎行为妙!”我低声提醒着她。

  她却不理我,一心一意地看着镇国公世子郑临远。

  我恭敬的站在九公主的身侧,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大殿众人,没想到正好与楚瀚晨的目光对视上,恶心黏腻,让人作呕。

  还有一旁的姐姐,一双眼睛正恨恨的盯着我。

  这两个瘟神真是阴魂不散,只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宴饮过半,皇帝带着群臣和宗妇们移驾至紫云殿。这里紧邻着千波湖,正值初夏,微风拂过好不凉爽。

  皇帝命人在湖边摆开书桌,让皇子公主和世家子女以今日盛景作诗。

  我和其他的伴读们一起去偏殿为公主准备纸笔。

  一个小宫女跑来和我说青栀有事要悄悄和我交代,让我去殿后的假山那儿。

  我心中担心是九公主出了岔子,不疑有他就出了偏殿。

  谁知到了假山,那里并不见人。我心下正奇怪之时,突然一双手臂紧紧地捆住了我。

  “妙云,娶了你姐姐后我才发现了你的好。”

  楚瀚晨的声音和气息让我生理性地恶心。

  我转身一把推开他:“姐夫不在正殿陪我姐姐,有空来这里找我?”

  见他不说话,我又讥笑道:“还是说,姐姐去陪别人了?”

  今日楚瀚晨和姐姐也来赴宴了。二人互相冷淡地很,倒是都和别人相谈甚欢。

  想起前些日子他大闹蒋家要休了姐姐的事,我只觉得讽刺。

  上辈子楚瀚晨念了她二十年,没想到这辈子他们结婚不到三个月就能闹成这样。

  姐姐在婚后没断了和太子的往来,而楚瀚晨为了自己的仕途只能做一只隐忍的王八。

  他被我刺得面露怒色:“蒋妙云、你一个破鞋烂货除了嫁我,还有哪个男人要你?!”

第0021章

  说到这他又缓和了脸色,上前抚上我的脸:“不如我纳你回去做贵妾,我保证比起你姐姐更疼你。”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我嫁谁轮不到你操心。我蒋妙云就是从城墙上跳下去也不会嫁给你!”

  上辈子我就是这么死的,楚瀚晨选择姐姐后漠拓举刀要杀我。

  我撞开抓着我的守卫爬上城墙,从上面一跃而下。

  这个肤浅的男人根本不知道我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在活着。

  楚瀚晨恼羞成怒:“咱们走着瞧!”

  他拂袖而去,我装作无事般回到偏殿。

  我端起纸笔往湖边走,远远看见九公主正围着镇国公郑临远说话。

  她的神情热烈又讨好,郑临远的行为举止却是礼貌中透着疏离。

  可九公主似乎没有感受到,她见郑临远“彬彬有礼”、面上更加喜欢了,直接上前一步直接动手拉住了郑临远。

  我正想过去把她叫回来作诗,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想不到蒋二小姐竟然和自己的姐夫有了首尾。”

  顾淙的声音不大,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太子的狗腿子、前世的大奸臣会主动和我说话。

  见我不答,他又说道:“最近长乐公主风头正盛,世人皆说她是祥瑞之女。可我怎么觉得,真正的祥瑞,是蒋二小姐你呢?”

  其实顾淙是个俊秀的男人,即使瞎了一只眼,也可以和郑临远平分秋色。

  可是他平日里对太子太过谄媚,骨头轻得只剩二两,自然在外人眼里也只是个行事猥琐的小人。

  就比如现在,他看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无论如何都让人生不起半点欣赏。

  我静静地看着他,顾淙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慌乱。

  “蒋二小姐不回答,是默认了吗?”

  我神色不变,上前两步走近他:“顾大人,曾经有人和我说,若是当初有机会,他想堂堂正正地活一回。不知道这话算不算得真?”

  顾淙面露不解,他刚要问我,远处却传来了九公主的惊叫。

  我猛地转身,只见九公主在千波湖中扑腾,而金阳公主带着一众贵女站在岸边看笑话。

  顾不得许多,我把托盘往顾淙怀里一塞,快步跑向湖边。

  “叫你得意!一个贱婢生的也妄想越过本宫去!山鸡就是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金阳公主站在岸边拍手叫好。

  水中的九公主却在不断地扑腾:“救、救命!”

  我看着金阳怒问道:“殿下和长乐公主殿下是手足、如今见她落水,不安排人施救,怎能在一边幸灾乐祸?!”

  金阳公主哦了一声:“本宫一介女流又不会水怎么救她?再说,本宫可不想湿了身被人看透。”

  岸边已经围满了人,却无一人搭救。

  眼见九公主快沉下去了,我只能跳进湖里捞住她就往岸上游。

  到了岸上后,九公主面色惨白,躲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轻声问她:“殿下,你是如何掉进水里的?”

  可她低着头一直不答话。

  我察觉有异,抬起她的脸,只见她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眼睛只剩一条缝了。

  掰开她的嘴,这才发现她连舌头也肿得厉害。

  她对花生过敏,稍微吃一些就会全身红肿。我明明仔细检查过她桌上的饮食,不知她是在哪里误食了含有花生的东西。

  她甩开我的手,颤抖着把头低到最低。

  前几日那个风光无限的孩子,此刻又低进了尘埃里。

  她的骄傲彻底被打落了。

第0022章

  我扫视一圈,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连镇国公世子郑临远也站在一边。

  我怒道:“前些日子京中闹时疫,是公主的方子救了你们和你们亲人的命!如今你们对救命恩人袖手旁观,又瞪大了眼睛看她湿身,与禽兽何异?!”

  我的话让在场的人面露羞愧之色,纷纷散去。

  突然间,一块温暖干燥的毯子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头,是青栀拿着毛毯小跑过来。

  “我方才去殿内叫喊人,可他们都推脱有事、不肯来搭救。”青栀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问道:“那这毛毯哪儿来的?”

  青栀用毛毯盖住九公主:“太子身边的顾大人拿给我的。”

  我四下望去,并未见到顾淙的身影,不知他去了哪里。

  郑临远一直站在一旁。

  他倒是君子,从刚刚公主落水开始,就一直背着身子。

  我用毯子裹紧九公主,转头看向郑临远:“我方才见殿下一直和小郑将军在一起,不知殿下是如何跌进湖里的?”

  郑临远背着我,语气凉薄:“方才殿下与我交谈时突然捂着脸说疼,她没看到脚下的路,失足掉进了水里。”

  我质问道:“既如此小郑将军就袖手旁观了吗?”

  “公主金枝玉叶,在下若是下水去救,岂不是无礼唐突?再说在下第一时间吩咐殿下身旁的青栀去喊内侍。在下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他的语气满含轻蔑,我感到九公主在我的怀中瑟缩了一下。

  我知道,他以为九公主跌落湖里是为了用自己的清白绑住她,所以才如此轻蔑。

  我搂紧了她冷笑道:“好个仁至义尽!殿下救了你们父子二人的命!若真要仁至义尽,你今天该拿你的命赔给殿下!”

  郑临远的背挺得直直的,声音染上了薄怒:“若殿下要在下的命,在下赔给她便是!但是要在下委身于肤浅谄媚之人,恕在下做不到!”

  他话音刚落,九公主就在我的怀中剧烈挣扎,像是要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一般。

  她舌头肿了,嘴中呜呜咽咽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说些什么。

  我能想到她刚才和郑临远在一起时会说什么。

  她从小到大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和人正常交往,遇到喜欢的人就只会笨拙地说些奉承谄媚的话。

  家风清正、为人光明磊落的郑临远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做派?

  可是只因他的命比别人好,就可以随意瞧不起别人吗?

  我怒视着郑临远的背影:“殿下对花生过敏,今日也是被人下了这不能吃的东西才浑身肿痛跌进湖中,你却阴暗地猜测她落水是为了设计你!”

  “小郑将军家世显赫、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自然可以潇洒肆意!你又哪里能知殿下的难处!”

  “这些年她在宫中如履薄冰,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小意讨好!”

  “不说殿下之前救过你,今日她对你也是和颜悦色,毫无恶意!”

  “可小郑将军却仅凭着自己的臆测便如此看轻她!”

  “我今日才知,小郑将军竟是一个肤浅自傲的无耻之徒!”

第0023章

  回答我的是郑临远的沉默。

  片刻后皇帝携着皇后赶来,见我二人一身狼狈,询问发生何事。

  我将九公主误食花生过敏、失足落水的事禀明。

  皇帝下令彻查九公主的饮食,之后便派人把我们送回了九公主的寝宫。

  临走前,我看见皇帝的脸上流露出了被扫兴后的不耐烦。

  他本就待九公主不甚亲厚,前些日子也是因着九公主消灭了时疫才对她有些热情。

  如今九公主在众人面前湿了身丢了脸,这些日子九公主辛苦建立的美好印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当天晚上,在九公主的寝宫内,我和她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起因是我告诫她之后要低调行事,莫要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出风头了。

  可谁知这话不知触动了她的哪根神经,她对我暴怒道:“好好好!原是我不配!你高明!你聪明!我不要你了!反正你也看不起我!你走!”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看不起殿下了?!”

  “我是没你聪明!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干点什么!”

  太医刚给她消了肿,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红印,眼中满是委屈,“今日我丢了大人了,对你也没用了。你赶紧走!去找对你有用的人吧!”

  我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殿下,有些事,等你我都冷静下来再聊吧。臣女先告退了。”

  我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未眠。

  第二日,皇帝下旨,让九公主去黄州无量山的护国寺为国祈福,无召不得回。

  我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眼前一黑,只觉得九公主前景惨淡,之前辛苦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了。

  九公主情绪低落、一脸平静地接下了旨意,然后收拾好行礼、带着青栀就出发了。

  她还在和我闹别扭、没有带我。

  我打算先在京中呆些日子,等她心情平复些再去寻她。

  可不出一日,宫外传来了消息,说九公主一行人出了京城六十里后遇到了劫匪。

  九公主遇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刚从宫外回来。

  半个时辰前我带着买来的几个打手绑了那个卖西域草乌头的胡商,逼问他究竟是谁找他买了这毒药。

  那几个打手下手倒是专业、让那胡商疼得哇哇大叫,但却不伤根本。

  终于拿胡商没有忍住,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我压下心中的惊诧匆匆回了宫。

  谁知刚回到九公主的寝宫,就看见太医们忙前忙后地给榻上的青栀诊治。

  她背上被捅了两刀,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太医说什么时候醒只能看天意。

  “那九公主呢?她怎么样了?!”我紧紧抓着皇帝身边的杨公公着急地问道。

  杨公公愁眉苦脸:“殿下现在下落不明。陛下已经下旨派人沿途全力找寻殿下。”

  我后退两步感到头皮发麻,可眼下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

  外面是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一丝曙光。

  一连一个多月,大理寺联合京兆尹派出了大量人手在沿途找寻,可依然没有找到。

  九公主遇袭的附近常有山匪出没,捕快和士兵们这段时间都在山里找寻,可依然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宫中议论纷纷,都说九公主被野熊老虎吃了,尸骨无存。

  我的心也一天比一天焦躁。

  青栀依然没有醒,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可却没有一点起色。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焦虑难安的时候,母亲进宫了,请求皇后放我回家成亲。

第0024章

  我“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娘娘,如今长乐公主生死未卜。臣女心系公主,实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

  说完,我就深深地匍匐在地上。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我的头顶传来了皇后的声音:“难为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长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一辈子找不到她、你就一辈子不嫁人吗?”

  我直起身、郑重地看着皇后:“娘娘、殿下是生是死,臣女一定要等到确切的消息。”

  “胡闹!你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世人该怎么说陛下和本宫?!难道你要看着你母亲为你日夜操心吗?”

  皇后的话音刚落,母亲也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帮腔道:“是啊妙云、你就别让皇后娘娘为难了。这是门极好的婚事,你嫁过去、一定会美满和顺的。”

  我知道这两个人都在逼我,我更知道只要皇后一下旨、我就必须出宫。

  到时候等待我的,就只有被母亲嫁出去的命运。

  可如今我却并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再留下来。

  就在我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郑临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极好的婚事?不见得吧。”

  我一回头,只见郑临远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满脸爱慕的金阳公主。

  母亲的脸上流露出尴尬:“世子说笑了。安平侯府煊赫百年,自然是极好的人家了。”

  郑临远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副冷淡表情:“安平侯府自然是望门。可安平侯幼子却是个不学无术、好眠花宿柳的人。前些日子他还在青楼和人打了一架,听说被踢坏了身子。”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除了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世子说的是真的吗?”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

  母亲强颜欢笑道:“臣妇、臣妇并不知道这件事。想必是世子听错了。”

  “哦?是吗?”郑临远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蒋老爷昨日还和我父亲谈起安平侯幼子的事情,您怎么会没有听说呢?”

  这下母亲再也说不出话了。

  郑临远轻蔑一笑:“我刚回京城不久就听说蒋夫人偏心长女,对蒋二小姐这个次女向来苛刻。我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到叫我开了眼了。”

  母亲尴尬地回道:“世子、世子言重了。这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郑临远没有再理她,而是对皇后说道:“娘娘母仪天下,更是长乐公主的嫡母。

  “如今公主生死不明,您若是把她的伴读放回去嫁给这么一个不学无术、身有残疾的纨绔子弟,到时候恐怕于娘娘的清誉有损。”

  最终皇后没有把我放出宫,反而把母亲训斥了一通。

  出宫的甬道上,母亲走在前面,我在后面默默地送她。

  我其实也不想送她,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我不能再让人给我扣上个“不孝”的帽子。

  就在我们走到无人的地方,母亲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怎么没和公主一起死在半路上!”

第0025章

  她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花了好一阵子功夫平息了胸中的怒气,一转身就看见郑临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从来不知,天下竟然有盼着女儿死的母亲。”他脸色凝重,看着我的眼神也带着怜悯和震惊。

  我走近他行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了。”

  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想起上一次见面我还在怒斥她,我的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前些日子是我言语过激了。”

  郑临远却正色道:“你的话并没有错。那日之后我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是我太过傲慢,以至于看不到别人的难处。等长乐公主回来,我一定向她郑重道歉。”

  我只觉得鼻头一酸、郁结在心口大半个月的愁云也漏出了一丝曙光。

  “好,等殿下回来。我一定为你和殿下摆一桌酒席。”

  和郑临远把话说开后,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想起他今日出现在凤藻宫便问道:“世子今日是来看金阳公主的吗?”

  郑临远点了点头:“父亲要我和金阳公主搞好关系。”

  我想起九公主对郑临远的倾慕,于是试探道:“那、世子喜欢金阳公主吗?”

  郑临远淡淡地回道:“我的婚事和我个人的喜好没有关系。一切以镇国公府的利益为重。”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之后我和他简单地寒暄两句后,郑临远就要出宫了。

  临走时他说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要于镇国公府无害,尽可以去找他。

  得了他的承诺,我心下更定。

  我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九公主并没有死,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当晚,青栀终于醒了。

  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住我说:“那日袭击殿下的人,是冲着你和殿下去的!”

  青栀告诉我,那日她们出城后不久就遇到了一群人。他们做山匪打扮,见到公主的车队就冲了上来。打斗中他们冲进马车把她和公主都劫跑了。

  昏黄的宫灯下,青栀喃喃道:“那群人把我们绑去了郊外的一处林子才发现,我是殿下的侍女,不是你。当即就捅了我两刀把我丢下了。”

  我问道:“那殿下呢?”

  “殿下被他们劫走了。”

  青栀的话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至少那一日公主没有死,时至今日、她可能也还活着!

  随即我的脑中想到了一个计划。

  在心中敲定后,我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殿下为何突然对我夹枪带棒的?”

  青栀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蒋小姐可是把公主送你的一套白玉头面当了?”

  “那套头面是殿下亲自设计的花样,为着这个殿下天天往尚宫局跑呢。”

  “她日日和我说着你的好,她说虽然手头的银子也不多。但是她还是想送你最好的。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她从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呢。”

  我听后整个人怔住了。

  我想起那日九公主送我头面时的样子,她像献宝一般把白玉头面给了我。只是我当时忙着布置公主府的事,并没有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错过了她的一番诚挚热情。

  进而我又想到,前一阵的风波竟然是我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招来的。

  可既然是我招来的,我自然要亲自把她找回来!

  我对青栀说道:“明日我出宫一趟,无论谁来看你,你都和对方说,我出京沿途去找殿下了。”

第0026章

  第二日,我租了一辆阔气显眼的马车,又雇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出了城。

  马车沿着公主出城的道路一路行驶,我坐在马车里握紧了匕首。

  突然一队人从草丛中跳出、直冲我的马车而来。

  我雇的打手们武功不敌这些人,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我被这群人拽出马车丢在马(n)(m)(z)(l)背上。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黑衣人,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赶退了袭击我的人。

  救下我后,他们二话不说就准备离开。

  我厉声叫住他们:“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

  那二人没有理我继续往前走,我在他们身后喊道:“你们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瑞安伯府找顾淙!”

  我见到顾淙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里喂鱼。

  他斜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漠,褪去了所有的谄媚和讨好,看上去倒是容止可观。

  我记得他少时在京中就有才名、又是皇后的侄子,还被选入东宫做太子的伴读。

  可后来他染了病,一只眼睛瞎了,从此不能参加科举。

  陛下怜惜他的才华以及和太子的兄弟情义,赐他瑞安伯的爵位、还给他安排了官职。

  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前世太子登基后、他是太子在朝堂上打击异己的佞臣。

  直至大齐的京城陷落。

  皇帝带着近臣匆忙南逃,可他却毅然留了下来。

  他带着士兵们守城三个月,为京中不少百姓争取了走水路南逃的时间。

  可最终他还是寡不敌众,被北羌大军破了城。

  京师被攻破的那日,他的头被漠拓砍下插在了城楼上。

  顾淙看见我来了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问道:“蒋二小姐是如何猜到是我派人救了你?”

  “我如今在京城里虎狼环绕,连我的亲妈都盼着我死。现在还能对我有些善意的除了镇国公世子,就只有顾大人你了。”

  那日宫宴上,我和九公主孤立无援,狼狈失身被一众人看笑话。

  只有顾淙悄悄让青栀给了我们两条毛毯,全了我们的体面。

  我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是联想起上辈子他的结局。

  我觉得他对我并没有恶意。

  顾淙往塘里撒了把鱼食:“那蒋小姐来我府上是为何?”

  “我想问问,劫走公主的是不是太子的人?”

  那日在甬道上,母亲咬牙切齿地咒我和公主死就让我起了疑心。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有什么计划被打乱了一般。

  她又是如何确定,公主一定会死的?

  青栀告诉我,劫匪是冲着我和公主去的。

  有胆子打劫皇家车队、还目标明确的劫匪,一定不是普通的歹人。

  可是他们为何劫走公主的同时一定要劫走我?

  甚至一次不成还有二次。

  我只是蒋家不受重视的女儿、公主的伴读。

  什么人能和我有这么大的仇?

  这些日子我仔细思量,这世上恨我入骨的人我只能想到三个——楚瀚晨、母亲和姐姐。

  楚瀚晨和母亲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雇用一群武功顶尖的人去劫公主的车队。

  唯一有能力做到这些的就只有姐姐。

  不、准确地说是姐姐身后的太子。

  那日九公主和我被接回宫时,太子就在我耳边说过想让我死。

  这次去护国寺,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前世顾淙就帮太子干了不少赃活累活,如果太子要对我们动手,最有可能把这事交给顾淙。

  顾淙没有回答我,呆呆地看着池塘里抢食的鱼:“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女人真可怕,恨起来连亲姐妹都要亲手抓回来折磨。”

  我猛然一惊:“是金阳公主!要劫走九公主的是金阳吗?!”

第0027章

  我冲到他面前扣住了他的肩膀。

  “是你安排的人手吗?公主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顾淙抬起唯一一只眼睛看向我,一瞬间我竟觉得那只眼睛无比的清澈。

  “不是我安排的人。”

  “只是你姐姐和金阳公主来找太子的时候我恰好在。”

  “她们一个对你恨之入骨、一个对长乐公主恨之入骨,不知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去了。”

  “她们听说长乐公主被赶去护国寺了仍不解恨,一定要把你们私自抓回来亲自折磨。”

  “太子见自己的胞妹和心爱的女人都想弄死你们,也就答应了。”

  “不过我估计前阵子时疫的事情他也觉得你们碍眼,所以才答应地这么痛快。”

  “他本来想把这事交给我,可我能调动的人只有顾家的百名死士,这些人身上都刺有我顾家的家纹,万一在现场死了或被抓了很容易就能查到顾家进而查到他。”

  “所以太子就通过他的护卫找了一批江湖高手去做下了这事。”

  我听后手脚冰凉,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公主、公主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顾淙轻笑一声道:“公主命大,那些江湖高手回来也是两手空空。他们说半路有人把公主救走了。”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顾淙又道:“太子也在找她。他怕公主先一步被大理寺找到说出什么,所以暗地里一直在派人找寻。”

  我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可眼下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他:“顾大人为什么要害镇国公父子?他们应该是太子想极力拉拢的人吧?”

  那日胡商告诉我,找他买西域草乌头的人是顾淙。

  想到上一世顾淙以身殉国的结局,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

  顾淙的脸上露出了费解之色:“你在说什么?”

  我直视他回道:“几个月前,镇国公父子在北境大营里找到了想要暗害他们父子的奸细。他们在这奸细的身上搜出了西域草乌头。

  “前几日我寻到西市的一个卖草乌头的胡商,带人把他打了一顿。”

  顾淙低头思索片刻,似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他反问道:“怎么就断定一定是我安排的人呢?能弄到草乌头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淙却道:“我从没想过杀镇国公父子,也没在北境大营中安插过奸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他明明是个巧舌如簧、口若悬河的佞臣。

  可不知怎地,此刻我却愿意信他的话。

  “那一切就有劳顾大人了。”

  出了瑞安伯府,我陷入了迷茫。

  虽然我得抢在太子之前找到公主,可是眼下我毫无头绪,实在不知该如何做。

  我不能大张旗鼓地雇人去京城周边寻找。

  太子若是知道我也开始找人,他很可能派人跟在我的人后面。

  到时候他们黄雀在后,则公主危险。

  可我暂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陶器铺子的掌柜来找我,说青州送来了一套陶俑。

  我本不欲去看,掌柜却和我说,那是一套观音三十三相,每一尊都有半人高、精美异常,是青州的师父雕刻十年才做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计划。

  而当我看到那三十三尊观音相时,我确信我的计划一定可以实现。

  “去、替我给南安王府下请帖。”

  然后我又登门去找了镇国公世子,找他借了三百两银子。

  “你要银子干什么?”郑临远把银票递给我。

  “给我的铺子开张用,到时候还望世子捧场。”

第0028章

  南安太妃看到这三十三尊观音相时,眼睛都直了。

  本朝佛法兴盛,南安太妃自儿子死后更是笃信佛法。

  每年都要拿大量的钱财去供养布施,请佛像建佛塔。

  这些观音相精美无比、宝相庄严,自然深得南安太妃的心。

  她期待地看着我:“请这些观音相需要多少钱?我全都要了。”

  我恭敬地回道:“京城皆知您诚心向佛,妙云自来钦佩。这三十三尊观音相、妙云愿意全部送与您、分文不取。”

  南安太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警惕:“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把你要到南安王府给我孙女做伴读吗?”

  我摇了摇头:“妙云只是希望,您将这其中的三十尊观音相分别送到京城周边的各县寺庙巡礼七日,让百姓共沐佛光。也叫百姓都知道,妙云的这铺子里有大齐最精美的陶器。”

  南安太妃以为我是为了宣传自己的陶器铺子,欣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她还说要从大相国寺请来一百位师父在这七日里随行诵经护持。

  我心下大喜,深深拜谢了南安太妃。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得不可开交,我花了大价钱把铺子快速装修布置了一番,又请说书先生在茶楼瓦舍大肆宣传。

  在三十尊观音相送出去巡礼的第五天,我的铺子开张了。

  南安太妃差人送来了贺礼。铺子内外到处都是人,有城内的、也有周边县里的,他们听说铺子内还有三尊观音相、慕名而来。

  我的心中满是希望,只因这些人当中也许会有那日救走公主的人。

  我送南安太妃观音相,托她去京城周边巡礼,也是为了让公主知道我的踪迹,好让她能稍信给我。

  三尊观音相放在店内的正中央,神情静谧而慈悲。

  我双手合十,在心中向菩萨祈祷,希望公主能看到我放出的宣传,早日给我带来消息。

  “让开让开!”

  突然一群带刀侍卫突然冲了进来,把客人都赶了出去。

  我惊得一回头,只见金阳公主和我姐姐一起走进店里。

  金阳一边大步跨进屋子一边怒骂:“蒋妙云,你可真是狼心狗肺。本宫的妹妹失踪在外两个月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忙着赚钱!当真是商贾之女,唯利是图!”

  被拦在门外的客人们听后都看着我议论纷纷。

  “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九公主送药的时候,她就站在九公主身边。”

  “九公主救了我家人的命,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现在九公主流落在外,她还在这儿开铺子。当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眼见围观的客人们都倒向自己,金阳公主一脸得意:“本宫今天就替天行道,把你这铺子砸了!动手!”

  “慢着!”

  我厉声何止金阳那群蠢蠢欲动的手下。

  “我之所以开这间铺子,全为九公主殿下布施祈福。铺子里大多是佛教礼器,我捐出观音三十三相去京城各县巡礼,只希望能通过弘扬佛法为殿下积福。”

  “妙云一介女流身无长物,我能为九公主殿下做的,就只有这些。”

  “再说,商贾又如何?”

  我看向金阳公主,目光灼灼:“殿下莫不是忘了。我蒋家世代经商,早在前朝就攒下家业。”

  “百年之前天下大乱,蒋家先祖为太祖皇帝支援巨资,只为他能早日结束乱世!”

  “百年来若是没有商贾们走遍南北、通达九州,哪来大齐的繁华?”

  “就是殿下今日穿的细烟罗,也是在江南商贾们的作坊里织出来的。”

  “殿下凭什么瞧不起商贾?”

第0029章

  金阳公主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时,姐姐上前柔柔地拉住我。

  “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现在在这里抛头露面如何是好?”

  我转头看向这个虚伪的女人,她明明恨得想让我死,现在却假装一副温柔贤淑关心我的模样,拿着女德压我。

  既然她要做样子,那我也给她扣顶帽子吧。

  我狠狠甩开她道:“姐姐才嫁出去没几日就忘了本了。我蒋家本就是商贾人家,出门营商有何不妥?

  “倒是姐姐今日同公主殿下一同前来,是否也和殿下想得一样,觉得商贾低贱、你的母家低贱?”

  我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店外原本对我指指点点的客人们眼下转移了对象,对着金阳和姐姐小声议论。

  金阳公主恼羞成怒:“我看你就是花言巧语、强词夺理!愣着干什么!给本宫砸!”

  侍卫们一拥而上,我以身护在观音相前:“我看你们谁敢!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罔顾王法!就不怕被治罪吗?!”

  金阳公主冷笑道:“哼,本宫的话就是王法!给本宫砸!”

  侍卫们拔出了刀,银白的刀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挡在观音相前,扫视着这群“豺狼”:“你们今天要砸,除非先杀了我!”

  “杀了她!出了事本宫替你们担着!”

  金阳话音刚落,一个侍卫劈刀向我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头飞来,狠狠地弹在刀刃上,力度之大,竟让那个持刀的侍卫在松开刀后捂着手发抖。

  “住手!”

  郑临远的声音制止了侍卫们的攻击。他大步走进店里,狭长的眸子冷淡地看了一眼金阳公主。

  金阳公主不忿道:“郑临远!你为什么要帮这个贱人!”

  郑临远道:“殿下,天子脚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就不怕御史台参你吗?”

  “若是御史台参你,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会被世人非议。”

  “这些后果,殿下可曾想过?”

  他凛然立于人群中,整个人更显挺拔俊朗。

  金阳公主眼中的爱意更甚,可姐姐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又把愤怒的矛头指向我。

  “世子今日为何来我妹妹的铺子?”

  郑临远坦然回道:“家母笃信佛法,她听闻南安太妃对蒋二小姐送她的观音三十三相十分满意,所以今日特意让我来看看,有没有适合供佛的器具。”

  我连忙道:“店中新到了一对佛手莲花盘,可做佛前供奉。”

  我拿来那对莲花盘递给郑临远,他看后十分满意,爽快地付了钱。

  “今日蒋姑娘开张,郑某人在此祝你生意兴隆。”

  说完他就走了。

  “郑临远!你等等我!”

  金阳公主见他离开了,也带着人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反把我姐姐丢在原地。

  “妹妹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勾引得到镇国公世子,从前在家的时候怎么没瞧出来呀?”

  金阳走后, 姐姐褪去了伪装,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我。

  我淡定地走近她,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姐姐慎言!平白污我清白,当心我去衙门告你!”

  “你给我等着!”她捂着脸摔下这句话就负气离开。

  我对着已经回到店内、看傻了的客人们道:“今日新店开张,店内所有商品一律九折!”

  我在店内等了一天,没有人来找我。倒是掌柜收钱收得眉开眼笑。

  可看着渐渐散去的客人们,我心中产生了动摇,莫非我的计划也只是我的异想天开?

  又或者,那个救走公主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此刻公主已经遭难?

  就在我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一把刀顶在了我的后腰。

第0030章

  “蒋老板,借一步说话。”

  那人声音冷峻,即使没有回头,我也能赶到身后的肃杀之气。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店内,还有零星的客人们在挑选陶器,掌柜的在柜台开心地算着账,并没有人注意到我被挟持。

  我轻声道:“侠士跟我到里间来。”

  说完,我慢慢往里间走,他全程跟在我身后,刀尖抵着我的后腰。

  进到里间,等我转身我才发现,那是个清俊的少年人。

  灰色的长衣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面庞上满是胡渣。

  “侠士今日来寻我,所谓何事?”

  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他的短刀的刀尖还对着我的脖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阿九让我来找你,让你去救她。”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九公主随身的玉佩,心中顿时大喜。

  “少侠是那日救了殿下的人?”

  那少年人并不回话,只是警惕地看着我。

  我又问道:“你这一路来,没人跟着你吧?”他摇了摇头。

  我攥紧玉佩问道:“公主在哪儿?我立刻找人去救她!”

  我去了镇国公府,拜托郑临远借给我一些身手好的人。

  他二话不说带了二百精兵随我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刘家村去。

  那少年一路跟着我们并不多话,只是骑着马跑在最前方。

  到达刘家村时已经天黑,可是村口却亮着一排排火把。

  几十个黑衣死士正提着刀对着手无寸铁的村民们虎视眈眈。

  “你们要找的是我!我跟你们走!你放过这些人!”

  隔着重重人群,我听到了九公主的声音。

  极目远望,只见她站在最前面,将所有村民护在身后,而她的脚下倒着一个人。

  还不等我反应,那少年直接从马背上跃起,抽刀飞向那群黑衣人。

  郑临远见状也赶紧指挥人马应战。

  混乱中我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跑向九公主。

  她比离开的时候瘦了很多,可眼神却变得更加坚毅。

  我不知道她这两个月经历了什么,可看着她还活着,突然间我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见了我也湿了眼眶,拉着我的手最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待她冷静后,她蹲下身,扶起那个倒在她脚边的妇人。

  那人作普通农妇的打扮,胸口被捅了一刀。

  “这是刘大娘,她是替我死的。”

  “你放心,她的身后事和她的家人,我必定妥善安置。”

  最终那群黑衣人被郑临远和那少年人合力击败,他们甚至抓到了两个活口。

  公主和刘家村的村民们一一道别后,和我们一起踏上了归程。

  那少年人本来想走,却被公主喊住:“叶凌川!我照顾了你那么久,这份恩情你还没还我呢!”

  最终他和我们一起回了京,暂住在镇国公府。

  皇宫里,九公主和我讲述了她这些时日的所有遭遇。

  原来那日她被太子的人劫走后,叶凌川半路救了他。

  可是打斗中叶凌川受伤,她不得已拖着叶凌川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兜兜转转流落到了刘家村。

  “叶凌川说,他前些日子在京城也染上了时疫,是我给他的汤药让他活了下来,所以他才会出手相救。

  “刘家村的村民也是,他们也因为时疫的方子才活了下来,所以听说我们被人追杀,冒着杀头的风险把我们藏了起来。

  “特别是刘大娘,我和叶凌川就住在她的家里。

  “我——”

  烛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第0031章

  我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你知道的,我从小长在宫里,遇到的人都有点奇怪。他们不会好好说话好好待人,遇到得宠的就讨好谄媚、遇到不得宠的就立马换上一副刻薄嘴脸。

  “也许,我本身也和他们一样奇怪。

  “可刘大娘不一样,她对我不是这样的。我做的好她会夸我,我做的不好她也会好好和我说。她对我——”

  九公主摸着她的心口喃喃说道:“这两个月,我这里都暖暖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万事妥帖。”

  她转过头来,求证似地看着我:“我的母妃早逝,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呀?”

  我心口一酸,把她搂进怀里。

  她在我的怀里大声哭嚎,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良久,她从我怀中起身,严肃地看着我:“妙云,我想为她、为百姓们做些什么。”

  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长大了。

  我郑重地回道:“好,臣女定为殿下赴汤蹈火。”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殿下说。”

  我起身回屋拿来一个匣子,在她的面前打开。

  里面正是她前些日子送我的白玉头面。

  那是我用店里的两尊佛像从当铺换回来的。

  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这套白玉头面,我真的很喜欢。”

  九公主整个人一怔,眼睛又落下泪来。

  “从前是我看轻了殿下,殿下遇到这些祸事,我也有责任。既然殿下相信我,那今日,我就把我知道的和殿下和盘托出。”

  那晚,我把我所有的过往都告诉了九公主。

  包括我的前世和今生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从前我仗着重活一世,对她虽然表面恭敬,但在内心深处,我对她总会看轻些。

  我认为她幼稚天真、不懂人间疾苦。

  所以我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她规划着未来,却从来没有问过她想怎么样。

  她离宫前和我争吵,说我只是拿她当工具,这话至少有一部分檸檬㊣刂是对的。

  她失踪的这两个多月,我每晚在灯下思虑很久才能入眠。

  有一日我终于发现,我对她的轻视也不过是源于我不愿意原谅前世那个少女时期的自己。

  我憎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憎恨自己轻易就进了姐姐和母亲的圈套。

  所以我对公主的天真格外地嗤之以鼻。

  可是明明,天真和善良一样,是需要细心呵护的美好东西。

  可我却和那群无耻之徒一样,企图打碎它,让公主变成一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让她变成和姐姐还有太子一样的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罪恶?

  那晚我给过去的自己斟了一杯酒,将它洒在洁白的月色里。

  我告诉前世那个被姐姐和母亲陷害的无助少女,我放过你了,我放过我自己了。

  如今面对九公主,我终于抚平了心中的戾气,心平气和地对她和盘托出。

  谁知她听完后却跳了脚,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楚瀚晨那个贱男人上辈子竟然这么欺负你!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替你把他的皮扒下来!还有你姐姐和太子!这两个人也不能放过!”

  我看见她气得小脸通红的模样,久违地开怀大笑。

第0032章

  皇帝起初对九公主被救回宫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吩咐宫人们好生照顾。

  大理寺的官员们日夜审问着那两个被抓的黑衣人,就在快撬开他们的嘴的时候,那二人却突然暴毙了。

  最后大理寺不得不以山匪抢劫而草草结案。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去了瑞安伯府。

  “顾大人好手段!手都伸到大理寺的天牢里了!”

  顾淙依然在闲适地喂鱼,仿佛那两人的性命不过是他手中的两颗鱼食一般。

  “蒋小姐何必这么气?人你救回来了。但若是那二人开了口,朝局就要出大乱子了。

  “别忘了太子是为了谁才安排的人手,到时候就连你蒋家也难逃干系。”

  我冷笑一声:“蒋家如何我不在乎。但是太子能因为被抢了风头就顺水推舟派人去杀自己的手足,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将来怎么可能是个明君!”

  上一世自太子登基后,朝政就开始败坏。

  他一面好大喜功,盲目派兵攻打北羌。

  在一次次失败后又不得不割更多的地、赔更多的款,搞得大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一面又贪图享乐,挥霍无度。

  国库被他消耗殆尽、他又从民间大肆征敛,反对他的朝臣被顾淙除去、民间的百姓也更加困苦。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他败光了祖宗的江山。

  最终国破城灭,他又像狗一样仓皇南逃。

  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坐上那个位置!

  顾淙平淡回道:“你可以不在乎蒋家,可是我不能不在乎顾家。顾家是太子的母家,如果太子倒了,那我们只能跟着陪葬。”

  想到上一世他的所作所为,我的心冷了下来:“所以就是没得谈了?”

  顾淙不再说话,我心中更怒,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他的头被挂在城墙上的场景。

  “顾淙,你早晚有一天会为你的选择后悔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

  之后的几天,我让城内的说书先生们大肆在茶楼瓦舍宣扬九公主在山匪来时挡在村民之前,愿意以自己一人之身换村民性命之事。

  她的美名再一次传遍了京城,之前宫宴湿身之事自然无人再提。

  京城人说起她,无不是连声夸奖。

  那一日九公主终于被皇帝招去了勤政殿。

  我随公主进殿时,发现郑临远也在。

  皇帝先是询问了郑临远那日救九公主时所看到的情景,确认了她为村民愿意舍命确有其事。

  而后他又看向九公主:“九儿,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九公主恭敬地答道:“回父皇,儿臣日常的吃穿用度、全是百姓所奉。在他们遭遇危险时,挡在他们身前是儿臣应尽之事。”

  皇帝听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护国寺你不用再去了。过些日子你还是去你的公主府,食邑再加三百!”

  “谢父皇!”

  九公主经历一番波折仍然留在了京城,这些日子我的活动总算是没有白费。

  出了勤政殿,我和九公主商议着搬去公主府的事宜。

  穿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金阳公主带着一众宫女浩浩荡荡而来。

  她看着我们二人得意洋洋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什么时候再去护国寺呀?”

  九公主冷淡回道:“父皇说我不用去了,过些日子直接搬去公主府。”

  金阳听后整张脸上接连不断地闪过吃惊和愤怒,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了咬牙切齿。

  “哼,搬去公主府又怎样?下贱胚子永远是下贱胚子!浣衣局宫女生的玩意儿永远别想上的了台面!”

第0033章

  我知九公主一向介意自己的出身,担心地看向她。

  可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难堪和尴尬。

  就在我好奇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金阳的头发,重重甩了她两巴掌。

  “我是浣衣局宫女所生!”

  “可我母妃当年日夜劳作是为父皇和宫里的娘娘浆洗衣服。”

  “没有她哪来你的体面?!”

  “你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九公主又揪着金阳的头发一个箭步冲到花坛边,她二话不说抓起一把土就往金阳的嘴巴里塞。

  “你不是喜欢天天说百姓是烂泥里的贱民吗?!”

  “今天就让你尝尝烂泥的滋味!”

  她一把一把地往金阳嘴里塞着泥巴。

  待宫女们反应过来将二人拉开的时候,金阳已经满脸都是黄泥了。

  她哭叫道:“你等着!我要去告诉父皇!”

  我护到九公主身前厉声喝道:“殿下!那日来抓九公主殿下的黑衣人和九公主说了不少背后主使的事!”

  “我家殿下是为了大局才选择息事宁人!”

  “殿下如果今日真闹到陛下跟前,那我家殿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的话让金阳的脸瞬间笼罩上了惧色,她最终灰溜溜地带着宫女回了宫。

  待一行人走远后,九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忐忑:“我今天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微笑回道:“殿下做的对。”

  半个月后,我陪着公主搬去了公主府。

  在宫外活动方便很多,我可以每日去铺子里看一眼。

  因着前些日子送给南安太妃的那三十三尊观音相精美异常,再加上公主在观音相现世后不久被寻回。

  京城人竟然传出,公主是被我铺子里的菩萨找回来的传言。

  自然我铺子里的陶器供不应求,仅仅两个月就赚得盆满钵满。

  我把赚来的钱拿出一半让掌柜的送回青州,给作坊里的师傅们当做奖金。

  另一半拿去买了江南的一座茶山。

  大齐和北羌的榷场年底就要开了,上一世榷场重开后,北羌最喜欢买的除了陶器就是茶叶。

  我盘下了那座茶山,又在京城开了一间茶庄,还请来了最好的厨娘制作茶点。因着茶叶和茶点的品质高、价格又公道,所以客人络绎不绝。

  开业那一天郑临远来了,九公主带着叶凌川也来了。

  前些日子我按照约定摆下酒席请了郑临远和九公主,席间郑临远给九公主敬酒,郑重道了歉。九公主见他如此诚恳,大方地原谅了他。

  不过九公主能如此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实在是因为她最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别的身上。

  她此刻正拉着叶凌川在柜台前一样样尝着茶点,嘴角还挂着不争气的傻笑,比那外面的日头都灿烂。

  唉,年少慕艾。

  “那位叶少侠,估计不会在京城久留。”

  郑临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侧过头去看他:“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0034章

  “他的武功路数,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神炎斩。这套刀法,是十年前号称‘不动金刚’的叶明叶大侠的家传刀法。”

  “叶明?那叶凌川是——”

  郑临远点了点头:“他多半是那位叶大侠的儿子。叶大侠十年前死于他结拜兄弟的手里,他那个结拜兄弟如今还在塞外逍遥快活。

  “叶少侠在我府上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习刀法。看样子,这杀父之仇,他是不会放下的。”

  我又看向九公主,此刻她吃得开心嘴角沾着点心渣子,叶凌川正专注认真地给她擦去。我心中默默为她担心。

  若她有一天知道,她心爱的少年要去塞外报仇,她又会作何反应?

  可这件事不该我告诉她。

  但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只有等叶凌川亲自告诉她。

  如今我也只能干着急,也不知以后这二人会如何。

  送走这三人后不久,店里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淙进来店里,不仅买光了最贵的茶叶,还送上了一份厚厚的贺礼。

  因着前些日子我和他的不欢而散,这些天我们没再见过面,今日他能来我的茶庄,我倒是很意外。

  他却面色如常,仿佛前些日子的那场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不知他又在筹谋什么,只好小心问道:“不知瑞安伯今日来,所谓何事?”

  他微微一笑回道:“蒋姑娘新店开张,我自然要来捧场的。”

  今日他穿了一身秘色长衫,把他整个人都趁得芝兰玉树,像是那书上说的玉山名士。

  我一时失神,又想起之上次离开瑞安伯府时说的那些气话,一时心有愧疚向他道歉。

  他自嘲一笑:“蒋姑娘不必道歉,我也确实如你所说,估计是不得好死的。”

  我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才说到一半,他就抬手制止。

  “今日蒋姑娘开店,请的也都是像镇国公世子这样的当时名流。我不请自来也不过是凑个热闹。”

  我听完心中一震,心中有些害怕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可他却只是对我微微一笑拱手离去。

  顾淙的话容不得我细想,我也不敢细想。

  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主府和生意上。

  谁知没过多久,京城就传出了另一件意外之事。

  楚瀚晨在去凉州赴任的路上跌落万丈悬崖,死了。

  当地的官兵在崖底找了大半个月,只找到了他带血的衣服和一节手臂的骨头,想来剩下的是被野兽啃干净了。

  他的衣服和骨头被送回京城,英国公夫人看到后直接晕了过去。她醒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拽出姐姐要把她沉塘。

  姐姐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却在蒋府门口被紧随在后的英国公夫人逮住。

  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去的时候,蒋府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英国公夫人和姐姐都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不同的是姐姐满脸红痕地躲在父亲和母亲身后,而英国公夫人隔着我父母双目赤红地盯着姐姐。

第0035章

  我站在人群里,瞧着英国公夫人的疯魔样子,实在没办法把她和上辈子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联系在一起。

  上辈子她最宝贵的就是她的头发和她的手,每个月都会从账上支领大批的银子去买名贵药材香料保养。

  即使在家里最周转不开的时候,她也没少拿一文钱,反而嫌弃我不会管家,让她不能享福。

  “你既不能拢住瀚晨的心早日为楚家开枝散叶,又不善管家理财。我国公府娶你回家有什么用?去,到廊下站半日长长规矩。”

  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用名贵的药膏抹手,一瓶就要八百两,够府上仆人半年的工资。

  那双手经年保养,仍如少女般白嫩,没有一丝皱纹。

  如今那双手上沾着点点血污,不知是她的还是姐姐的。

  她曾经如墨的头发也凌乱散下,灰扑扑地满是尘土。

  “亲家夫人,女婿出了这样的事谁也预料不到的,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事推到妙彤头上呀。”

  母亲像个老母鸡一样把姐姐护在身后。

  英国公夫人此刻像是要吃人的母狼,死死盯着姐姐:“都是她!都是她伙同情夫害死了我儿子!我要她偿命!”

  父亲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我蒋家的女儿向来清清白白!你休要胡言!”

  英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扫视着我的父亲母亲,大有豁出去的架势:“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贱人和太——”

  她话还没说完,英国公就从人群中挤进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英国公喘着粗气,不远处是他的马车。想来是他听说自己老婆在蒋家门口闹了起来,才匆匆赶来。

  英国公府已经落寞,如今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死了,若是再由着妻子把儿媳和太子的事当众捅出来、污了皇家的颜面,那他们楚家就真的到头了。

  他狠狠地瞪了我父母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妻子生拉硬拽上了马车。

  姐姐就这么躲回了娘家,可没过两天,英国公夫妇一起进宫面圣。

  他们和圣上密谈了小半个时辰,不出半日圣上就把太子叫进宫一顿痛骂,皇后也下了懿旨让姐姐去城外的水月庵出家。

  我爹知道这个消息后带着大半的身家进了宫,最后换来了圣上对蒋家的网开一面。

  我本以为姐姐会在姑子庙里终老一生,谁知三个月后的东宫宴会上我又看见了她。

  新进东宫的太子妃邀了世家女和公主们来东宫做客。

  我本没有收到请帖,但九公主一定要带上我,我便跟了来。

  然后我就在花园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躲在柳树后面,炫耀似地看着我。

  我悄悄退出宴席,绕到花园的一角去寻她。

  三个月不见,她的衣着更加华丽,手腕上套着碧绿的翡翠镯子和一指粗的缠枝莲金钏儿,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巾。

  “妹妹想不到吧,即使废了一番功夫,我也进了东宫了。”

  她笑中带着恨意,仿佛她曾经吃过的苦头是我造成的一般。

  我好奇地问道:“太子把你接进东宫,旁人知道吗?”

  她听后嗤之以鼻:“这就不劳妹妹操心了。太子给了我新的身份,曾经的蒋家大小姐已经死了,我现在是蒋家远房的女儿蒋妙芊。

  “太子封我做了良娣,已经带我见过陛下了。

  “陛下虽然生气,但是太子坚持护我,也就认下了我。

  “太子还说,等他登基了,我就是他的贵妃。”

  她那红红的丹蔻挑起了我的下巴:“妹妹放心,等我当上贵妃的那一天,我第一个弄死你!”

第0036章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凑到她耳边道:“那妹妹就拭目以待,看你有没有当贵妃的命!”

  说完我一把甩开她离开。

  姐姐倒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新进门的太子妃也是颇有手段,与她平分秋色,而且抢先一步怀了孕。

  上辈子太子的女人中只有姐姐一个能打的,所以她才能稳稳坐着皇后的位子。如今遇上这太子妃,二人是有的斗了。

  姐姐忙着和太子妃相斗腾不出功夫针对我,我自然能有精力去对付他的丈夫。

  我派人去了苗疆一趟,提前寻回了前世那个给出治疗时疫方子的苗疆大夫,让九公主带着他进宫献给皇帝。

  那位大夫除了能治疗时疫,给人调理身体也是一把好手。

  前世他在我的客栈投宿的时候,掌柜的说来找他看病调理身体的人络绎不绝。

  上一世皇帝在两年后就驾崩了,他死的时候成年的皇子只有太子一人,因此即使太子资质平庸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让他接班。

  这一世太子干出强占臣妻的事,皇帝还能忍下来,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只要皇帝活得够久,等到膝下那些年幼的皇子成年,那太子还是不是他来当,就要打个问号了。

  那苗疆大夫果然不负期望,给皇帝调养一阵子后,皇帝的身体大好。

  前世这个时候皇帝的身体已经露了败相,现在却精神矍铄生龙活虎,活脱脱一副盛年模样。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比上一世活得更久。

  他身体变好了,看着九公主这个女儿就越发顺眼,大手一挥又给了好多赏赐九公主对于这些赏赐却并不在意,她最近的注意力都在叶凌川和南市的一间学堂里。

  自她被救回来后,就想着能为百姓们做些实事,可是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于是她便每日拉着叶凌川在城里乱逛,没过几天她就在南市的胡同里找到一处学堂。

  那学堂的先生是个奇人,对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是如数家珍,对学生们无论贫富男女、都一视同仁倾囊相授。

  九公主每日就穿着便服过去,和那些平民孩子挤在一个学堂里上课。

  我去瞧过她几回,她在课堂上认真听讲,下了学还和同学们打闹,脸上是少年人该有的鲜活神采。

  可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没持续很久,没过两个月她又变得闷闷不乐,连着两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连学堂也不去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直到叶凌川找来,看着他略带歉意的模样,我才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郑临远说过,叶凌川有家仇在身,恐怕不会在京城久留,估计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京报仇去了。

  我把叶凌川领进花厅,公主早已在那里等她。我默默退出,把空间交给他们二人。

  他和公主聊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等他走后,公主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便差人去西市挑一批上好的千里马送去镇国公府给叶凌川。

  她最终还是决定送叶凌川走。

  我轻轻走进去,她见我来了,终于忍不住扑在我怀里哭出来。

  “我怕他死了,可是、他要是不报仇了我又怕他不是我喜欢的叶凌川了!”

第0037章

  我轻抚她的背,什么也没有说。

  叶凌川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就骑着公主送他的那批千里马离开了京城,而九公主也在当天重新去了学堂。

  时隔两日,同学们再次见到她都十分开心,涌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今日是我陪着她来的学堂,看着她在同学的包围中渐渐恢复了朝气,我的心中也松了口气。

  那之后公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堂,她说她多学一些,将来就能多为百姓做些事情。

  而郑临远也在叶凌川走后不久,随着父亲镇国公回了北境。

  临行前,我采买了三大车药品和十车冬衣送去给他,让他带去北境的大营里送给边关将士们。

  他这次在京城待了小半年,却没有和金阳公主定下亲事,我虽不知镇国公府将来是怎样的打算,但是想到未来太子可能的下场,我还是出言提醒了他。

  “如今陛下正值盛年,世子的婚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他说太子强占臣妻、金阳公主又刁蛮霸道,镇国公已经放弃了和皇家结亲的想法。

  我听后心下稍安,谁知他又问道:“那蒋姑娘呢?可曾想过婚嫁一事?”

  我心头一跳,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也看着我,目光灼灼:“在下倾心于蒋姑娘,愿娶蒋姑娘为妻。”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头不知怎地浮现出顾淙的脸。

  随即我又清醒过来,向郑临远行了一礼:“多谢世子抬爱,只是妙云今生志向不在后宅。怕是不能嫁与世子为妻了。”

  郑临远听后温柔一笑,他原本冷淡矜贵的面庞顿时像是阳春三月一般流露出暖意:“我今日只是说了我的心意,并无意勉强你。若是你改变主意了便告诉我。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你。”

  说完这些话,他翻身上马,带着部下们浩浩荡荡一路远行。

  日子一晃就是五年,这 五年里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四年前叶凌川报完仇回到京城,九公主当即就带着他进了宫求皇帝赐婚。

  皇室贵胄要嫁给一个江湖草莽,皇帝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可是在外人看来,公主被山匪劫走了两个月才救回来已经失了清白。

  纵使她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高门显贵却都对她望而却步。

  现在她要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这件婚事。

  起初京中的贵妇们还想着看她的笑话,谁知当她们看到叶凌川处处维护公主、对她温柔体贴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甚至有段时间京城的贵妇们和夫君吵架,都是埋怨丈夫不如驸马一般温柔体贴。

  三年前,九公主和她的同学们摸索出了一套水利方案,可以让北方每年泛滥的宏济河不再造成大范围的水患。

  皇帝看后龙心大悦,立刻命令工部按照方案施工。

  九公主为了确保工程顺利,她带着叶凌川和同学们去了黄州硬是在宏济河边住了大半年,最终工程顺利竣工。

  河道衙门的官员和当地百姓提到她都是交口称赞,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声望再一次提高,京城再没有人敢小瞧她。

第0038章

  我在这五年里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大齐和北羌的榷场开了,我经营的陶器和茶叶成了最抢手的精品,连北羌的皇室都愿意花重金购买。

  我又从北羌进了大批的皮货运回京城。

  北羌的牛羊常年吃牧草,肥美健壮,它们的皮毛也比大齐的牛羊更厚实有光泽。

  这些上好的皮货在京城又被抢购一空,我又赚得盆满钵满。

  五年过去,除了原本的陶器和茶叶,我还如上辈子那样盘下了京城的客栈和酒庄,我甚至在北羌的都城也有了铺面。

  前世的我和今生一样经营产业,却因为是楚瀚晨的夫人、又有那样的过往,所以没人拿我的能力当一回事。

  可今生,我再也没了那些束缚。

  我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所到之处人们不再喊我蒋夫人,而是喊我蒋老板。

  没有人再敢小瞧了我,即使他们想说我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也只敢在背后悄悄议论。

  为人两世,我的日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心过。

  元光二十五年,江南遭了水患,十余万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朝廷下旨赈灾,可是灾情却愈演愈烈,当地的粥棚里还有灾民打死了县官,现在急需一个有威望的人去那里安抚灾民、组织赈灾。

  可是当地早就陷入了混乱凶险无比,是以朝中谁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就在这样的僵局中,九公主入宫自请去江南赈灾。

  对于她的举动我起初并不赞同,毕竟那里已经成了凶险之地。

  前世江南水患的时候也发生了暴乱,后来是朝廷派兵杀得血流成河才把暴乱压下去。

  可是九公主却告诉我,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那个被灾民打死的县官正是她曾经的同窗。

  两年前那位同窗高中,被分配去了江南的一个县里做了知县,可是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有当地的灾民,若不是真的被逼到绝境、绝不对动手杀朝廷命官。我一定要去查清楚!”

  她的脸庞比五年前更加坚毅成熟,再也不是那个囿于深宫的小公主了。

  我又看向叶凌川,此刻他默默站在她的身旁,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我只能嘱咐叶凌川:“保护好公主。”

  然而公主走后不到半个月就派人捎回了一封密信。

  信上说当地的赈灾粮早就被官员们贪污,悄悄运去了别地,导致当地无粮赈灾,这才激起了民变让陈洋丢了性命。

  江南是太子的势力范围,那么多赈灾粮被运走一定是他的授意,她托我在京城内查查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另外想办法筹措一些粮食。

  我看了信后蓦地脑海中划过一件事,立刻让人备马赶去蒋家。

  这几年我和家里保持着疏离的关系。

  每个月我会回家陪父母吃一顿饭,维持着稀薄的亲情。

  上个月我回家的那日父亲兴致很高,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语焉不详,只说粮铺里进了一大批粮食。

  父亲多年商场沉浮,如果不是大买卖,他根本不会这么喜形于色。

  我下了马车,看着蒋府巨大的匾额,心中发毛。

第0039章

  父亲对我的疑问矢口否认,他说是我想多了。

  我冷笑道:“好呀,明日我就休书一封,让驸马的江湖朋友去父亲的粮铺里抓几个掌柜来问问,仓库里新到的粮食都是哪里来的!”

  江南向来是产粮重地,这回遭遇水患、今年大齐的粮食肯定要减产,年底粮食肯定要涨价。

  他现在囤积粮食,到了年底就可以大赚一笔。

  父亲大怒、一拍桌子:“孽女!蒋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如今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还敢教训起你老子了!”

  我回道:“你这几年背靠太子已经捞了不少好处!如今为什么连这种带血的钱都要挣!”

  “老子能挣到那是老子的本事!”父亲怒吼道,“多少人磕头都求不到的门路呢!”

  他喘着粗气瞪着我又骂道:“当年你姐姐进东宫不光彩,是我拿出大半个身家保了我们全家的命!没有我你们都得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我就是多挣点儿那也是太子欠我的!”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底涌起一阵绝望和憎恶。

  我冷冷说道:“我欠你的,太子欠你的,但那些百姓不欠你的!”

  我不想再和他进行无畏的争吵,给出了提议:“你那批粮食,我按市价全买了。”

  谁知父亲却轻蔑一笑:“女儿啊,你还是太嫩了。这批粮食我捂到年底可以翻三倍卖,你要买,再添两倍银子!”

  我终于怒了:“你真是贪得无厌!”

  父亲却靠在椅子上得意道:“你又能奈我何?”

  心里的最后一根线断了,我冰冷地看着父亲道:“既这样,开祠堂吧。我要脱离蒋家。”

  父亲听后一开始还嗤笑一声、以为我是想拿脱离蒋家来威胁他,谁知当他见我意志坚定,才明白我是认真的。

  “蒋妙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几年你能把生意坐起来,不过是外人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心中一发狠,瞪着他道:“那我倒要看看,没了你蒋明和女儿的身份,我到底立不立得住!”

  父亲死死地盯着我,双目赤红:“来人!把族老都请来!”

  祠堂里,父亲当着族老们的面宣布我脱离蒋家,并把我的名字从蒋家的族谱上划去。

  做完这些后他恨恨地盯着我道:“滚!”

  可面对父亲的疾言厉色,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呼吸都比之前顺畅。

  走出祠堂,我看见母亲正站在远处,面色冷凝。

  我没有理她径直离开,却听到她在背后冷声道:“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我转过头看向她,只见她矜贵地站在原地,姿态依然是高门贵妇,看着我的表情却像是吃了恶心的东西一般。

  这几年虽然我生意做了起来,可她却依然瞧不上我。

  每次我回来吃饭,她总是要言语讥讽,要么嘲笑我是路边的小商贩、要么说我不知羞耻抛头露面。

  可是就算我的生意无论大小,也都是我自己挣下来的,比男人施舍来的要让我踏实一百倍。

  我走向她,脚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稳。

  “曾经我也觉得,你当年该掐死我,这样我就不用当你的女儿遭受那么多的痛苦。”我直视她的眼睛,“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该谢谢你。这世间有很多值得我享受的美好,也有很多关心我的人。即使那些人里没有你。”

  我转身离开,从此天高海阔,我和她各走一边。

第0040章

  回到公主府,我开始筹措粮食。

  可我问遍了京城和周边的各大米行,竟然没有人愿意卖我米。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和我交好的老板给我透了底。

  “蒋老板,太子派人关照过了,谁卖你粮食,谁就是和他过不去。”

  我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开始变卖名下的所有家产。

  京中人都说我是眼看着九公主这个靠山在江南赈灾不利回来要被皇帝算账,所以准备跑路。

  可我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而是悄悄派人向户部尚书下了拜帖。

  三日后,我在自家的酒楼雅间中见到了微服出来的太子妃。

  “你通过我爹给我下拜帖,是想说什么?”太子妃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我道。

  我坦然道:“我想请太子妃帮我在东宫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太子纵容手下私吞江南赈灾粮的证据。”

  太子妃听后哈哈大笑:“蒋妙云,你怕不是疯了吧?太子是我的夫君,我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的目光安静地划向了她的腹部:“太子殿下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五年前太子妃先我姐姐一步怀上了孩子。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离奇流产了,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怀过孕。

  太子妃的表情变得怨毒:“你姐姐真是好手段,她给我下了药,让我没了孩子、也再难怀孕。”

  我用锐利的目光回敬她:“可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这事惩罚姐姐,如果他真的觉得自己是那孩子的父亲,又怎么会不报杀子之仇?”

  太子妃流产时九公主曾去东宫看望过她。

  她回来和我说,太子妃的乳母说当时她们从寝殿里找出了一个装着麝香的荷包,那针脚和我姐姐的非常相似。

  太子妃曾经把这件事和太子说过,可太子却并没有当回事,还说她多心。

  那之后不久,我姐姐怀孕,等她顺利生产后,太子升她做了侧妃。

  太子妃的表情彻底黯淡下来,我见状又推了一把:“如今成年的皇子已经不止太子一人了。太子这些年平庸的资质陛下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他行事狂妄,陛下怕是早就动了易储的心思。”

  太子妃喃喃道:“我何尝不知他就是个废物?”

  我说道:“那您就更该尽早踹了他上岸,别跟着东宫这艘大船一起沉到海里。沈尚书愿意把我的拜帖转交给你,恐怕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妃抬眼看向我:“你家公主支持谁?”

  我坦然回道:“我家殿下支持她自己。”

  太子妃大惊失色:“你们真是疯了!”

  我反问:“真的吗?论声望、论人品、论能力,陛下的哪个儿子能比得上我家殿下?”

  “可、可——”

  我追问道:“太子妃娘娘、不、沈静,以你的才学和能力,难道今后还要继续让男人替你做主吗?看看你如今的下场吧!”

  沈静呆坐在椅子上良久,再次看向我时眼中迸发出了不一样的光芒:“第一,我要沈家全家无恙;第二,事成之后,我要一个爵位。”

  我向她伸出了手:“我们击掌为誓!”

  沈静没有立即回应我,而是低下头抚上自己的肚子:“其实,这里又有孩子了。”

第0041章

  我心下暗道不好。

  谁知下一瞬间,她抬起手,眼神坚定地与我击掌:“可谁要给一个废物生孩子!”

  两日后,沈静以为国祈福的名义离京去了黄州护国寺,半路上离奇失踪,而我在她失踪后的第二天收到了一本账簿。

  此时我已经清点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等着最后一位客人登门。

  “东家,你好不容易挣下的家业,就这么全搭进去不可惜吗?”

  站在我身后的是最初那个陶器铺子的掌柜,他跟我最久,在我卖掉所有家产给所有的掌柜都安排好去处后,他仍然执意跟着我。

  “来旺,人这辈子总有那么一刻不能问得失、只可问本心。再说,生意没了还能再做,心只要被糊弄一次,就会永远地失去它。”

  正说这话,侍女领着一个打扮奇异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露着两条胳膊,小麦色的强壮臂膀上还掐着一个金臂钏儿。

  她的穿着依着大齐人来看实在是不成体统,可京城的商人们却没人敢小瞧她,只因她有南趾规模最大的船队,每年往来于大齐和南趾之间交易的货物价值高达几十万两。

  “蒋老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阮氏芳大喇喇地坐下,自顾自地问道。

  我答道:“我想和阮姑娘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我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我听闻阮姑娘有三船粮食不日就要抵达泉州港,这三船粮食、我花双倍的价钱买了。还请你帮我一路北上运到江南去。”

  她接过银票后干脆地应了下来。

  随后我又问道:“不知阮姑娘之后还能从南趾弄来多少粮食?”

  她反问:“蒋老板要多少?”

  我算了一个数报给她,她说没问题。

  南趾气候温暖,一年能熟三季稻,粮食的产量一直很高。

  我向她买的粮食她很轻松就能筹集到。

  “那就静候阮姑娘的商船了。”我把剩下的银票交给了她。

  阮氏芳把银票揣进怀里对我一拱手:“你放心,第一批粮食十日后就能送到江南!”

  送走阮氏芳后,我把公主府托付给了青栀,然后带着公主府的两个护卫走水路赶赴江南。

  如今局势凶险,江南的官场上都是太子的人,弄不好公主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那儿。

  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

  可是在离京城不到百里的渡口,我遇到了早已在那儿等待的顾淙。

  “蒋姑娘这样急着变卖家产离开京城,是要去哪儿啊?”

  他身后站着百名死士,每个人都提着刀背着弓箭。

  我冷冷回道:“我去哪里不劳顾大人费心。”

  他轻笑一声:“只要蒋姑娘能将账簿留下,在下愿意放蒋姑娘一条生路。”

  平心而论,这几年我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他每个月会来我的茶庄买茶,偶尔我们还能喝茶聊上两句。

  可眼下往日的温情脉脉自然要抛到一边了。

  我冷笑:“我的生死轮不到你做主。想拿账簿,得看你的本事!”

第0042章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死士就冲了过来。

  护卫护着我穿过刀枪箭雨上了船,可身后的弓箭仍如雨点般射了过来,箭上点着火,不一会儿整艘船都烧着了。

  我心一横跳了船。

  河水湍急,我水性不好呛了好几口水,一只大手抓住我把我拖上了岸边。

  我在岸边缓过神后才发现救我的人是顾淙。

  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岸边:“蒋妙云,你平日吃什么?怎么这么重?”

  我抓起一块石头就扔向他。

  天色渐晚,我和顾淙不得已找了个山洞过夜。

  生起火,架起竹架子,把湿透的衣服挂在上面,我和顾淙分坐两边。

  “陛下对太子日渐厌恶,你就非要在太子那棵树上吊死?到时候你们全族陪着太子一起陨落,连个独苗都留不下。”此刻四下无人,我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衣帘后没有动静,就在我以为顾淙昏死了的时候他终于出了声。

  “你知道我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我莫名:“不是幼时染病瞎的吗?”

  帘后一声苦笑:“那是我十二岁时被太子用弹弓打瞎的,陛下觉得对不住我,所以才在我刚成年的时候就给我封了爵赐了官。”

  我一直以为他是靠逢迎谄媚才得了官职,谁知这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不恨他吗?”

  “怎么会不恨呢?我恨不得要他死!”

  帘后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蓦地我想起五年前他从胡商那儿买的草乌头,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顾淙的声音又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可是这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我是顾家的儿子,就只能是太子的忠臣。

  “世人都说我是奸佞小人,靠着谄媚逢迎得了官,若是背主变节、只会换来更多的轻视。

  “新主不会信任我,他手下那些靠着科举上位的大人们只会看轻我。

  “他日新主上位,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沉默了,脑海里浮现出前世我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那是城破前三日,京城已经死守三个月、眼看着就要弹尽粮绝撑不下去了。

  因着我终于租到了南下船,不日就要启程,所以我把英国公府最后剩下的粮食全部捐给了他。

  他和我道谢,可我却不领他的情。

  我怒骂他,若不是他这些年祸乱朝政,怎么会有如今山河破碎的局面。

  他静静听后低头苦笑:“若有来世,我也想堂堂正正地活一回。”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三日之后,京师被攻破,他的头被挂在了城楼上。

  重来一世,他还是长成了深谷里扭曲的藤蔓。

  这辈子大齐能保住,而他却注定会随着太子一起走向毁灭。

  思及此,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惆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为我可惜。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若是把账簿给我,明日我手下找来,我一定放你一命。”

  我轻笑一声,一把拉开帘子走向他。

  此刻我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和亵裤,就这么映着火光明晃晃地站在他面前。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当着他的面我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肚兜。

  “嘶啦!”

  我从肚兜的内侧扯下一个羊皮包裹扔给他,然后冲他一抬下巴:“打开看看。”

第0043章

  顾淙扯开羊皮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账簿。

  我笑着问他:“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账簿,还满意吗?”

  他翻开账簿后也跟着我一起笑了,随即把那账簿丢到了一边。

  那是本空白账簿,上面什么也没有。

  太子察觉账簿丢失、东宫有人偷偷溜出去,就派人一路跟踪到公主府。

  又见东宫的人走后我就出了城,外加我这几日快速变卖了所有的产业,于是料定是我拿了账本,便派了顾淙来捉我。

  可那是本空白的账簿。

  他随机又问:“真账簿在哪儿?”

  我一摊手:“谁知道呢?你回去让太子猜猜看好了。”

  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我蹲下身,蓦地伸手抚上他那只瞎了的左眼:“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一怔,随即又别过头去不说话。

  我想起这辈子他第一次向我施与善意的场景。

  那日的宫宴上,我和公主狼狈地站在众人中间,只有他给我们拿了两条毯子裹身。

  可明明在那之前不久,他才出言揶揄过我。

  “为什么呢?”

  我向他抛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回道:“你那日骂郑临远的话,难得。”

  我心念一动,双手捧住他的脸。

  他眼睛从我身上扫过,像是烫着了一般立刻垂下。

  我有些失望地放开他起身:“真没意思。”

  刹那间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能感受到手腕皮肤的灼热。

  我转身看他,下一瞬间我跌进他的怀里。

  他看着我,眸子中映着火光:“你别后悔。”

  我摸着他如玉的脸庞:“只在今朝、不问来日。”

  说罢我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

  我早该这么做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晚我和他耳鬓厮磨、共赴巫山,篝火将我们烧得滚烫、像是融化的岩浆一般不时迸发出火花,火花升到天上炸成漫天的星星。

  星光里我看到他那只瞎了的眼,我轻轻吻上了它。

  我脸颊上贴在他的眼睛上,感到他留下了滚烫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顾淙的手下阿一先找到了我们。

  我看向顾淙:“要抓我回去吗?”

  此刻我心态坦然,倒是没有感到害怕。

  可顾淙却对阿一吩咐道:“你护送蒋姑娘去她要去的地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我在这里等后面的援兵。”

  我惊讶地看向顾淙,可他却对我拱手道:“今日一别,再见面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山高水远,蒋姑娘保重。”

  我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公主要紧,最终我还是上了船。

  我花了九天时间到了江南,阿一护送我上了岸后就拜别离开。

  见到公主的时候,她正在府衙里和几个官员商量筹措粮食。

  府衙里的粮食快要见底了,可太子的党羽袖手旁观,剩下的官员没有实权,如今也是束手无策。

  九公主见我来了很惊讶,忙问我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我来给殿下送粮食了。”

  我拉她去了渡口,三艘巨大的船从远方缓缓驶来,船头的阮姑娘向我招手,她手臂上的金钏儿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殿下,这两船粮食,大概够灾民们吃一个月了。放心,一个月后还有十几船粮食运来,一定不会再让百姓饿肚子。”

  公主含泪一把抱住了我。

  晚间,当她知道我把家产全卖了买粮食后,又抓着我哭了好一会儿。

  最后是叶凌川实在看不下去,把她从我怀里揪出去。

  公主抽抽搭搭地说道:“你放心,买粮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我摇了摇头:“钱财都是小事,殿下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第0044章

  “什么事?”

  我屏退左右,连叶凌川都被我劝了出去。

  昏黄的屋子里,我郑重地看着她,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要殿下,坐到那个位子上去。”

  九公主想了一晚上,最终答应了我。

  她说她也没想到一路走来,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本来她以前听我说了前世的那些事,她也只是觉得虽然悲惨但是离她很遥远。

  直到看到江南灾民的惨状后,她真切地意识到了一个昏庸的人会把天下糟蹋成什么样。

  “我答应你,为了天下的百姓,我们搏一把!”

  两个月后,九公主圆满完成任务,带着叶凌川和我凯旋回京。

  她离开江南的时候,全江南的百姓为她送行、还给她送了万民伞。

  待她再次踏上京城的土地时,皇帝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她。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封她为安国公主,加封食邑三千。

  九公主从袖中抽出一本账簿,无声地递给了皇帝。

  那是沈静失踪后半个月送来江南的。

  当日她出了京城后不久,就金蝉脱壳由叶凌川的江湖朋友们一路送去了药王谷。

  等她安全到达后,她又让人送来了这本账簿。

  账簿上记录了江南官员们这些年往京城输送的利益,还有这次水患中贪下的赈灾粮的明细。

  皇帝大怒,当即宣布大理寺严查。

  不到半个月,江南大批官员落马,蒋家等几个和太子有关系的皇商也被关了起来。

  可太子最终却没有什么大事。

  只因关键时刻,顾淙站出来扛下了这一切。

  他说这些都是他背着太子运作的,太子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神奇的是,被抓住的官员和商人们也一口咬定一切都是顾淙指使他们做的,与太子无关。

  皇帝震怒,抓顾淙下了大狱,顾家全族被抄家流放。

  太子虽然元气大伤,但惊险躲过了一劫。

  顾淙被抓的那日我赶去看他,远远地我透过人群,看着他带着枷锁,被官差拖着狼狈地走出了瑞安伯府。

  他的眼睛穿过人群看向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一瞬间又烟消云散了。

  最终,他默默地跟着官差走向转身离开。

  回府后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连公主都看出了我的异样。

  晚上,阿一翻进公主府,在和叶凌川过了几百招后最终被押到了我的面前。

  他跪在地上,用最诚恳的语气求我救顾淙一命。

  我严肃地看着他:“救他可以,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部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我拎着食盒去了大理寺天牢。

  不知是不是最近彻查江南官员和太子的缘故,天牢里都是人。

  我还遇到了我爹。

  他以为我是来救他的,兴高采烈地来跟我搭话。

  得知我不是为他而来后,他又在我身后叫骂。

  我充耳不闻,一直走到了天牢最里面。

  那是关押顾淙的地方。

  狱卒打开门,我走了进去,只见他倒在稻草堆里形容枯槁,身上还有一条条血痕。

  我早打听过,大理寺的官员们对他用了刑,只为能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我把食盒打开,把酒菜端到小桌上:“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吧?”

  他看着我问道:“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我没理他,继续把酒菜端到桌上:“阿一和我说了些你平时爱吃的东西,我手艺不好,你将就尝尝。”

  顾淙一愣,随即自嘲一笑:“他还真是多管闲事。他说什么你别信,都是他胡编的。”

  我布完菜看向他:“哦?是吗?关于你生母的事也是假的吗?”

第0045章

  阿一说,顾淙并不是宣平侯和夫人亲生的孩子。

  宣平侯年轻的时候纵情声色熬坏了身子,很难生育,不得已就秘密地从一个没落旁支抱养来一个儿子。

  宣平侯夫妇对顾淙并不好,只是拿他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他自幼时起,稍不如这对夫妇的意,他们就会对他非打即骂。

  他长到八岁时,调养多年的顾侯爷终于能“重振雄风”,宣平侯府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夫妻俩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

  从此顾淙的日子越发难过,他不仅要在家中忍受父母的偏心苛待,还要在宫中每日承受太子的欺凌。

  他曾想过拼命读书,将来通过科举入仕。这样可以慢慢脱离顾家,也能摆脱太子。

  他也的确有天赋,连京城的大儒也对他的才学交口称赞。

  可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太子的一记弹弓彻底打碎了他的希望。

  本朝身有残疾者是不能参加科考的,从此他只能靠着顾家和太子生存。

  而顾侯对他瞎了一只眼却并不在意,为了讨好太子,他反而训斥顾淙没有侍候好太子,这才让太子背上了伤人的骂名。

  没了后路的顾淙只能带着伤继续伺候太子。

  他如履薄冰地长到成年,皇帝赐了他爵位和官职,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终于不用再面对父母的苛待了。

  可是太子对他成年累月的欺凌和轻视还是让他忍不住动了杀心,他从胡商那儿买了草乌头想要毒死他,可是却被顾侯先一步发现。

  “是我告诉的侯爷。”那晚阿一跪在我面前喃喃诉说着,“我知道少爷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可我是顾家的家臣,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告诉侯爷。”

  顾侯拿走了草乌头,让人绑着顾淙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

  在那里,顾淙见到了他寻找多年的生母。

  他的生母体弱多病,当年之所以同意把孩子交给顾侯夫妇,也是因为丈夫早死、家中贫寒,她实在没有能力再抚养孩子了。

  多年过去,她已然卧病在床,连走路都勉强。

  顾侯告诉他,如果他再动不该有的心思,他母亲的命就没了。

  自此,顾淙再也没了反抗的能力,他彻底被绑上了顾家的大船。

  我想起那晚在山洞里,顾淙对我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死心了。

  前世他是不是就是在这无望的日子里一步步走向了深渊,他逃无可逃,从痛恨太子到痛恨这天下,成了一个残害忠良的奸臣。

  直到北羌大军攻至城下,他才幡然醒悟,可一切都太晚了。

  但今生还不晚,他还有机会。

  我从袖间抽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的生母我托驸马救出来了,这是她写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顾淙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颤抖地接过信封。

  他拿着那封信看到一半,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我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心生不忍:“阿一告诉我,你回京之后就一直在忙着策划把锅都揽到自己身上。你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下太子,他日太子登基,顾家还有那些如今倒下的势力才有机会被起复,你娘才会被人照顾。”

  说到这,我又生气一股怒气,我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直视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扛下这么多条罪状,必死无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很悲壮、很伟大?!

  “你有没有想过,你娘要是知道你为了她的平安上了断头台,身首异处、死后还要被天下任唾骂,她还有没有力气活下去?!”

第0046章

  我一松手,他就怔怔地瘫坐在稻草堆里。我看着他,只觉得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看清了他。

  他不过是个活在无边绝望中的孩子。

  我蹲下身,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过去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你做下的错事,你要自己去赎罪。

  “同样的,别人犯下的错事,也该让他们自己去偿还。”

  我走后,大理寺的官员们连夜提审了顾淙。

  他终于说了真话,把太子和江南官员们还有皇商的勾结全都说了出来。

  随后关在天牢里的那些富商和官员们也被逐个击破说出了实情。

  大理寺把完整的卷宗呈了上去,皇帝盛怒之下圈禁太子,并下令彻查太子及其党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最终太子这些年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罪行都被挖了出来,还牵连出顾侯五年前暗中谋害镇国公父子的旧案。

  原来顾侯和镇国公常年不对付,但镇国公父子又手握重兵。

  他怕镇国公投入太子阵营后顾家会没有原来的地位,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毒死镇国公父子。

  皇帝最终下旨废太子为庶人圈禁终身,顾侯斩首、全族抄家流放,太子的其余势力也都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蒋家也被剥夺了皇商的资格,全族流放。

  我因为早已脱离蒋家,所以没被牵连。

  相反皇帝感念我在赈灾中的贡献,把原本蒋家的产业全都交给了我,并赐我做了皇商。

  由此我成为了大齐第一个女皇商。

  而对于顾淙,他却始终没有任何指示,顾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

  蒋家离开京城的那日,我去送了父母一程。

  皇帝判了蒋家全族流放北地,父亲和母亲穿着粗布麻衣被衙役们驱赶狼狈地前往北方。

  父亲生平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我,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拿我当一个平等的人看。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我蒋家先祖当年倾百万家资助太祖平定天下,想不到百年之后,这样的风采竟然被你这个女娃娃继承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

  父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后悔,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小心和讨好,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我试探道:“你...有没有去看过你姐姐?”

  我摇头:“没有。”

  母亲最后放下架子哀求道:“我知道她不懂事,求你,在我走之后多照拂她。”

  我奇道:“她最近和太子一起被圈禁在京城的宅子里,吃穿不愁,需要照顾什么?”

  母亲还想再说,最终被父亲拉住。

  我给了官差一些钱,让他们在路上多照顾一下蒋家人。

  这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从此之后,我与他们两不相欠了。

  太子被废后两个月,议储之事被再次提上了议程。

  朝臣们为此争执不休,可已经投靠九公主的户部尚书也在暗中活动,帮公主争取朝中的势力。

  沈静虽然是太子妃,但是沈家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小心行事,太子一案中并没有查出他们的任何罪行。

  相反,沈静的失踪让皇帝误认为是太子的手笔,所以在太子被废后,他并没有疏远沈尚书。

  就在这个时候,废太子却从圈禁的宅邸中离奇失踪了。

第0047章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官兵们找遍全城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又过了半个月,有天晚上郑临远敲响了公主府的门。

  他一身便装夤夜前来,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北境大营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我为他掌灯,引着他一路走到内厅,公主早已接到通报在那里等他了。

  “北羌最近有一些异动。我接到密报,说北羌的大皇子漠拓夺嫡失败,带着一批人马乔庄打扮成商队潜入了京城,所以我就赶回来了。”

  听到漠拓,我和公主对视了一眼。

  上辈子公主去和亲,嫁的就是漠拓,结果短短三年就被他折磨致死。

  他登上皇位后就对大齐步步紧逼,最终攻陷了大齐的都城,让整个北方沦陷。

  公主问道:“他们人现在在哪儿?”

  “他们自从进了京城就没了踪影。”

  蓦地我想起最近废太子失踪一事,心中生气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们这回,恐怕是来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八月十五,皇帝带着皇后诸位妃子以及皇子皇女们去了瑶台琼苑举行宴会。

  因着前些日子太子被废、又处理了一大堆官员,皇帝的心情并不好。

  这次去皇家园林举办宴会,也是为了散心排解心中的郁闷。

  我也被九公主拉去赴宴。

  事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后一摔杯子,大批北羌人就如潮水般涌进殿内。

  他们将所有人包围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失踪多日的废太子。

  皇后从凤座上走下,站在了废太子的身边。

  叶凌川第一时间拉着九公主和我逃命。

  他武功高强,一路披荆斩棘带着我们往马棚逃。

  上马时我脚一打滑跌在了地上还扭伤了脚,九公主还想拉我,可追兵就要到眼前了,我一咬牙甩开她的手,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

  “快走!”

  马撒开蹄子就跑,叶凌川和九公主就这样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转过身看向来势汹汹的北羌人道:“带我回去吧。”

  等我被押着回到殿内时,皇帝和诸位皇子公主已经被绑了起来。

  废太子见了我,二话不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都是你和小九那个贱人坏我好事!今天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他提起刀就捅向我。

  “慢着!”

  龙椅上传来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声音。

  我应声看去,只见漠拓正坐在龙椅上悠闲地喝着酒。

  和前世他占领皇宫时一样。

  “乌先生说了,蒋妙云不能杀。”

  废太子听后连忙讨好地退到一边。

  我嘲讽地看着漠拓道:“我听闻北羌的可汗已经决定把皇位传给二皇子了,大皇子不远万里来到大齐的京城,不会以为废太子登基后会助你夺回北羌的皇位吧?”

  这几年由于大齐和北羌的通商,北羌的牛羊马匹还有珍贵药材都能顺利卖来大齐,北羌的牧民们有了比以前更多的收入;再加上九公主的两个同学前往北羌根据当地的条件培育出了适合北羌环境作物,北羌的人民生活已经不再如之前恶劣。

  生活好了,牧民们自然不再希望打仗,对进攻大齐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北羌可汗也渐渐歇了再次开战的心思。

  可好战的漠拓却一心想要再起战事。

  最终可汗对漠拓彻底失望,半年前宣布将来要把皇位传给二皇子。

  漠拓听了我的嘲讽面容冷峻,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我道:“要不是答应了乌先生不伤你性命,我第一个杀了你!”

第0048章

  我心中越发好奇他说的乌先生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断臂男人拖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身材瘦削、毁了大半张脸。

  而他手里拖着的女人争披头散发地不断挣扎:“放开我!楚瀚晨你放开我!”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如鬼魅的男人,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

  他一双眼睛盯着我,宛如地狱来的恶鬼:“想不到吧,我还活着。”

  姐姐此刻被他用唯一的手拽着头发,像是被拎着脖子的家畜。

  她被抓的难受,软下了语气抓着楚瀚晨的衣角哀求道:“瀚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

  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上辈子她也是这样梨花带雨地看着楚瀚晨,最终楚瀚晨选择了她,把我丢下送死。

  可这辈子从地狱爬回来的楚瀚晨却不吃他这一套了,他信手把姐姐丢在地上,转身朝我走来。

  他轻抚我的脸,温柔地看着我:“妙云,苦了你了。上辈子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之前是我不好,被那贱人所误。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吐了他一脸口水:“那你一定也记得,你上辈子和今生一样,做了卖国贼了吧!”

  前世太子逃到江南不久就病入膏肓,他虽名义上还是皇帝,但大齐的政权落入了楚瀚晨这个在江南深耕多年的大臣手中。

  楚瀚晨带着使臣来到被占领的京城和漠拓求和,他不顾北方百姓遭受的蹂躏,大手一挥把长江以南的土地全部割让给了漠拓,还答应每年给漠拓上百万的岁贡。

  他把国家卖了个遍,只为了姐姐和自己手中的权利稳固。

  楚瀚晨擦掉脸上的吐沫,深情不改地看着我:“没关系,过段时间你会想通的。”

  我看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孩子们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若说前世我自杀前唯一挂念的,就只有逃到江南的孩子们。

  他们虽然都不是我所生,可却是我悉心教养长大的。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提那群逆子做什么!你权当他们死了!”

  我急道:“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楚瀚晨冷笑道:“他们听说你死了,竟串联起来意图谋害我,被我都杀了!”

  我彻底怒了:“你真是禽兽不如!”

  楚瀚晨温柔地摸着我的脸:“虽然他们想要杀我,可其他方面他们被你教育得很好。上辈子你为我操劳二十年,是我一直忽视了你的好。放心,今生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楚瀚晨!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生孩子!你不配!”

  楚瀚晨的脸上涌起怒气,可他还没说话,姐姐却率先开了口。

  “哈哈哈哈,楚瀚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巴巴儿地求人家,人家又不理你!”

  楚瀚晨愤怒地看向姐姐:“闭嘴!你这个蛇蝎心肠水性杨花的贱人!”

  姐姐却轻蔑地看着他:“我蒋妙彤才貌双绝,凭什么要一辈子栓死在你这个废物身上!婚后你不是还要我向太子为你求官吗?哈哈哈哈——”

  她话还没说完,楚瀚晨就已经一刀捅穿了她的心口。

  眨眼间,姐姐就这么死在了我的面前。

  楚瀚晨提着刀又走向废太子。

第0049章

  废太子惧怕地布布后退:“乌先生,不、楚世子,我当初也是受了那贱人的迷惑才害了你。可你不跌入崖底,哪里能有如今这番作为?”

  废太子的表情惧怕中又带着谄媚,楚瀚晨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出来:“你说得对,我不杀你。”

  楚瀚晨放下刀,回头看向漠拓恭敬行礼:“还请殿下主持大局。”

  漠拓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他对废太子抬了抬下巴:“皇位就在眼前,你还等什么?”

  废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父皇,请您下诏退位、把皇位禅让给我吧。”

  “孽子!”皇帝瞪着废太子痛骂。

  可他话音刚落,废太子就被漠拓一刀捅穿。

  “皇儿!”

  皇后哭喊着扑到自己儿子的身上,可是下一个瞬间他也被漠拓抹了脖子。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废太子和皇后就死在了我的眼前。

  漠拓提着血淋淋的刀走向皇帝,他狞笑着说道:“我改主意了。北羌那个穷乡僻壤的可汗有什么好当的。还是当大齐的皇帝更威风!”

  “你!你!”皇帝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漠拓拿刀指向他:“这天下你这个糟老头子坐得、我就坐不得?”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漠拓轻笑一声:“不想死,也行。你这些儿子女儿里,只要有人能替你死,我就饶你一命,让你在宫里安心养老。”

  他的话换来了一片死寂,那些被皇子公主没有一人发声。

  漠拓无奈地叹气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说罢他提刀就像皇帝砍去。

  “铮!”

  一个石头从殿外飞来打歪了漠拓的刀刃。

  我转头看去,郑临远和叶凌川正站在墙头上。

  “众将士随我救驾!”

  顷刻间我听见远处传来镇天的吼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将士们就已经杀进了殿内。

  一番血战后他们成功救下了皇帝和一众皇子公主们,漠拓也被生擒活捉。

  混乱中我看见了九公主,她看见我后立刻向我跑来。

  楚瀚晨想拉着我跑,却被九公主一刀捅死。

  她一把抱住我,我能感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

  中秋的这场宫变就此落下了帷幕。

  中秋之后,皇帝就病倒了。

  不知是那日受了惊,还是皇子皇女们寒了他的心。

  此时朝廷中开始有支持九公主做皇太女的声音。

  而且支持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民间百姓听了她的事迹也都对她交口称赞。

  两个月后,病重的皇帝写下了退位地诏书,将皇位传给了九公主。

  九公主登基那日,我为她穿上龙袍,她的脸上流露着紧张和不安。

  “妙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好。我的那些弟弟们从小被父皇养在膝下,受的是最好的教育,他是不是比我——”

  “陛下。”我打断了她的碎碎念,“陛下知道,我为什么当初要你争这个皇位吗?”

  她懵懂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为她系上冠冕的丝带:“因为那些男人坐在龙椅上,只会想大展宏图实现他们自己的理想,做着千古一帝的狗屁大梦。只有陛下你会思考,自己还能再为百姓做些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扶着我向正殿走去。

第0050章

  九公主登基之后,将漠拓送回北羌,让新上任可汗的二皇子去处理他这个不安分的兄弟。

  沈静因为在揭发废太子一案中的功劳,按照当初的约定被封为长平侯。

  她不仅成为了大齐第一个被封侯的女子,还由此步入官场,成为了第一个做官的女人。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一切都是新的气象。

  关在大理寺天牢里的顾淙被放了出来。

  九公主部分赦免了他的罪,将他削爵抄家、贬为庶民。

  我带着他的生母在天牢的大门前等他。

  沉甸甸的铁门被狱卒缓缓拉开,顾淙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他先是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等他缓过神后才看到我,以及我身边的他的母亲。

  他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踉跄着跑过来,和母亲抱头痛哭。

  我看着他,只觉得这个流浪了两辈子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家。

  一切尘埃落定,我带着掌柜准备离开京城。

  公主为了我要离开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我却告诉她,我要为她和大齐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她最终没有强留我,只是要求我每年过年都要回来看她,我欣然同意。

  我离京那日,郑临远也要回北境军营了。

  城楼下他和我说,他的心意未变,问我有没有改变主意。

  我摇了摇头,微笑地看着他:“国公夫人的生活不适合我。世子,你是个顶好的人,我祝你早日觅得知己佳人!”

  最终我们在城楼下分道扬镳,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我带着来旺来到泉州的港口,找到了正在指挥卸货的阮姑娘。

  “听闻姑娘的船队往来于海上各国,无往不利,小女不才,不知阮姑娘可否带我去海上见识见识?”

  阮氏芳爽朗大笑:“好呀!只要蒋老板不怕晕船就好!”

  我随着阮氏芳游历了海上各国,最终在泉州落了脚。

  几年的时间,我又成了泉州最大的商人。

  丝绸、茶叶、瓷器、药材,来泉州的外国商人都知道,我买的东西是质量最好的。

  除此之外,我还把外国的香料、珍珠和各种奇珍异宝通过蒋家的店铺卖往大齐各地。有时候北羌的皮货和珍贵药材也会通过我,卖给这些海上的客户们。

  这些年九公主做的很好,她减免赋税和徭役、与民休息,还废除了科考的很多限制,并在文科和武科外海开设了农科和工科,让技术得以传承和发展。

  那是我在泉州安家的第六年,有一天来旺说市舶司新来了一个官员,是前科状元,请我去衙门见他。

  我于是去了市舶司衙门,进到内厅只见顾淙正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着我。

  “听闻蒋老板是泉州最大的商人,不知顾某可否请蒋老板为在下说说,这泉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商贸百货?”

  霎那间,心头浮云消散,月照大江。

  我也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呀,也许我们有一辈子可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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